囚车驶的慢,人间的烟火渐由鬼魅的雾接替,长路树影渐疏,芜草丛生。嶙峋的山脉失了青葱,浑似白骨皑皑遮掩雾后。
白璟跪坐在地,捧着陆泽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小心地避开他身上的伤口,小心地清洁着他满是斑驳精液和脓水的身体。
指尖悬在那有些黯淡的鹿角上方,迟迟不敢落下,白璟好半晌才收回手,轻轻地触碰陆泽的脸颊,轻柔地理着他有些凌乱的发丝。
他想,他大抵真的是生来的灾星。当初为了护住他惨死的父母亲族,这么多年来依旧时时出现在他的梦中——他们或是温和地笑着询问他的近况,或是狰狞着一张本该和善的脸,质问他为何要抛下他们独活。
而现在,他本该坐于云端之上的师尊落入凡尘,受尽百般折辱,只为了保他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他真的还有活下去的资格吗?
若是当初他的父母没有生下他这个天煞,若是当初他和父母一起死在那些匪徒手下——
不。
白璟的眼中有红光闪烁。
若是他早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就把那该死的匪徒宰杀,将那欺辱他师尊的魔族剁成肉沫——
白璟的胸口鼓胀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灼热,就仿佛有什么东西挣动着,要从那里突破出来。
这世上本就满是污浊,清朗天道无法将其驱逐——但杀戮可以。
公平的、一视同仁的、带来解脱与清明的,由他所亲手赐予的死亡可以。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事物在阵阵嗡鸣,白璟手上的动作却越发轻柔,像是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弄疼了怀里的人。
然而,察觉到白璟的异动,陆泽的元魂本能地挣扎起来。然而,巫昃的那股魔气依旧压制着他,濒临极限的身体又无法动弹,反被牵动得一阵轻颤,泌出一阵细密的冷汗。
登时,那股异样的气息变得越发浓烈起来。
陆泽心急起来,不顾损伤硬生生冲开魔气的禁锢转醒。尚来不及出声,他就侧身扭向一旁,呕出一口血来,其中混杂着绿色的汁液和不知名的小圆物。
——是魔精入仙体,在短时间内就吞食了打量的灵力生长起来的小圆卵。
只是此时两人对此并不知晓,只当那些魔族在欺辱折磨时,恶意塞入的奇诡物什。
喘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陆泽顺着白璟的力道靠近他的怀里,有些吃力地仰起头,贴上他的耳廓,用那沙哑不堪的嗓音低语:“别……冲动。”
这是白璟第二次听到这句话。
“我已经传讯仙山众灵……很快就会有人找过来,”陆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淡然,就像是真的没有受到刚才事情的影响,“与你不相干,是我轻敌了。”
“与我……不相干?”白璟哑着嗓子开口,被强行安回去的手腕死死地攥着披在陆泽身上的外袍——他不敢去碰对方的身体。
陆泽一顿,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只得笨拙地转了方向:“他们做的,都会以命相偿……且安心,无事的。”
然而这种话在此时显然不可能起到任何安慰的作用。
看着白璟仿佛被凝结一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陆泽犹豫了一下,仰起头,轻轻地印上了他的唇瓣。
那嘴唇似乎比先前更凉了。像千年的寒玉,冰得白璟指尖都不由地颤了颤。
他低下头,怔怔地和陆泽对视了一会儿,忽地垂下头,将额头抵上了陆泽的颈窝。
“徒儿无能……”从耳边传来的声音委屈中带着点哭音,软和得仿佛变回了平日里的那个白璟。陆泽小小地松了口气,哄小孩儿似的拍着他的脊背,细声劝慰。
然而,他体内的那缕默契,却显然见不得这般温馨平和的画面,故意在此时崔东魔卵的生长。
腹部蓦地传来难以形容的撑胀,陆泽蹙起眉,却并未过分在意,只微微侧过身,避开了自己依旧往外鼓起的腹部,蓄起自己在药效过后,勉强恢复了一点的灵力,小心地为身前的人洗涤身上的恶念。
然而,神力的消耗让体内的魔物生长得更加快速,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陆泽的腹部就胀得如同有孕八九个月的妇人,在难耐的酸胀之外,又带起一阵拉扯的疼,仿佛身体就要这样被硬生生地撕裂。
陆泽抬手按上自己的小腹,想要探查自身的状况,却不想那里头的东西猛地动了一下,惊得他心神震动,抑制不住地从双唇间溢出了一声细弱的呻吟。
白璟骤然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陆泽那连宽松外袍都无法遮住的鼓胀腹部,顿时心神大震,抬起手却怎么都不敢去触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似的,急窜起身一把抓住了跟在囚车边上的魔族:“你们到底对我师父做了什么——!”
那魔族显然没想过这个实力微末的家伙会突然暴起,一时被拽得一个趔趄,重重地撞上了囚车铁栏,发出的巨大声响把所有魔族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
当然,下一刻对方就挣脱了开来——还狠狠地甩尾在白璟的掌心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