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
他很有趣,非常有趣,是值得我探究的有趣。
认识不过短短几个小时,我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如果他不是客户,并且还是芙娜夫人介绍来的,如果他不是对本地人有着惹人生厌的偏见,并且一副令人作呕的高高在上的有钱人模样,我想我一定会尝试着引诱他,我要他那张自陈“性无能”、“性冷感”的性感的嘴里发不出一个成形的句子,我要他那张禁欲过神父的脸因为欲望而蒸腾,象征威严的五官被淫冶浸染,然后再让他整个人都融化在我的怀抱里——
没事,我只是想想,真实世界里我看起来就像在聚精会神地开车,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他在我旁边沉默了好一会儿,非常突兀地发起了话题:“简单先生,你有亲人吗?”
“有,有血缘的没血缘的都有。你惊讶吗?”
“你与你的家人之间亲近吗?”他没接我茬,问得有些小心翼翼,见我没有马上回答,轻轻笑了笑,“我刚才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想我们谁也不愿把亲人的生命用金钱去衡量,只是很多时候……现实世界就是这个乌烟瘴气的样子。我说不是钱的问题,意思是在我所能承受的范围内,我愿付出一切去换回我弟弟的命,哪怕倾家荡产。我并不是……在夸耀什么……真的没那个意思。”
从他的语态的不自然看出,他将这些话出口显然是费了点纠结的功夫的,但即便如此,仍让我感到车座下生出了些刺来,累我如坐针毡。
之前我有些应激性地失控,当然因为我本性里天然就带了阴阳怪气,忍不住就是要随时化身作在繁花似锦的美景里龇牙咧嘴的狗,也因为我实在受够了在云端里揣着手的外国佬,但我没有想到他居然能在自己琢磨之后看透我犯冲的原因,更想不到他竟然会主动提出来,并且是带着……歉意的?
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他还在不自在,无意识地拉扯着安全带,这动作让他看起来添了几分孩子气。
“我有好多家人,”我竟然心软,不打算再为难他,“一个妈妈,亲的,她生了我;两个阿姨,我妈的亲姐妹;表兄弟姐妹四个;还有些一起长大的伙计,不是血亲,但也算亲近。我不知道我为了他们能做什么,我没什么钱,虽然我其实挺努力在存钱了,但它们总是不太够,至少买命应该是不够的,救人的那种买,但买凶杀人的话倒是绰绰有余。”
我讪笑了一声,瞥了眼默不作声的他:“不过你放心,你的钱肯定够买命,不止你弟弟的,还有你自己的——你能买下我的命,有必要的时候给你挡挡灾,好比说子弹什么的……”
“这不好笑。”他语气很冷地打断了我。
我识趣地闭上了嘴,他整个人开始弥散出寒意,是真的动怒了。
车内在很短的时间内进入了冰河纪,尽管我对他情绪变化的剧烈程度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跟付钱给自己的客户闹僵实在不是太职业的行为,沉默统治了氛围五分钟,我决定主动吹拂起春风:“我只是开玩笑的,邵先生,谁也买不动我的命。”
“够了!”
他的冷冽把我的春风捶得满头包——“我只是来找人的,找我那自讨苦吃的兄弟,我不想被牵扯进任何可能会让人丧命的事情里!对你来说,也许是很平常的事,但请原谅我来自一个连掴脸都是严重侵犯人权的地方,可以吗?”
“当然,”我耸耸肩,“对不起,吓到你了,文明世界的邵先生。”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倏然将身体向后一靠,声音略有些沙哑地说道:“我不想在担心我弟弟的命的同时,还要担心你的。”
我差点没在听全这话后误踩刹车,但我的呼吸却不受控地停滞了至少三秒。
什么意思?
担心我的命?
担心我在找他弟弟的时候招惹上了不得的是非,命丧黄泉?是吗?这会让他愧疚?因为他是来自文明世界纯洁无垢的善人,无法忍受任何血腥味道的暴力?
还是……他担心我?
我没忍住笑,凭什么?我们才认识几个小时。
“如果必须,我愿用命换回我弟弟,不是钱的问题。而你是为了钱,所以没必要到那份上,不是吗,简单?”
好的,没有尊称了。
“你说得对,我只是为了钱,犯不着。哪天我要肯挡子弹了,那一定是因为那个人对我很重要,比自己的命重要。”我懒洋洋地接着他的话,掩饰着心中的翻江倒海。
“嗯。”
当他从鼻腔里哼出这个单音字时,他身上的寒意也消失了,车厢内重回温暖湿润的海岛气候。
“你对你弟真好,难怪他连跟谁结婚都要经过你的同意。你自己呢?不打算找爱人吗?”我觑他一眼,安静不过两分钟又压不住说话的欲望,副驾位上的这位客户真的太超出我的阅历,我发自内心地想要撬开他的壳,一窥究竟。
“怎么找?跟每一个对我有兴趣的人先自行揭短?你好,我性无能,请问你愿意和我发展关系吗?无性但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