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学前班,一天放学皇耀祖屁颠屁颠地跑向来接自己回家的妈妈,一把抱住她的大腿,笑得像朵小春花一般:
“妈妈,今天老师给我们放了电影,电影里的小朋友喊他的妈妈叫妈咪欸,叫他爸爸叫爹地欸~”
皇耀祖白团似的脸蛋蹭着母亲的大腿,嘴里有模有样的念着:“oy~”
萧娇琦将挂在自己腿上的可爱小人抱起,对着他的额头亲了亲,学着他甜甜的语调道:
“我的安安北鼻~我们一起回家吧~”
那天回到家,家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酒味——皇天赐赌六合彩又输了。
萧娇琦感觉出家中的阴霾,低下身子小声地告诫儿子,“安安啊,爸爸今天不高兴,你不要招惹到他,知道不?”
皇耀祖用力点头,连带着头发都一甩一甩的,“oy,要我帮忙吗?”
他扒拉在厨房门框边,比身旁的煤气罐高不了多少。
“不用,耀祖是男孩子,厨房是女人干活的地方,你去外边自己玩会儿吧。”
母亲在厨房的翻铲声,父亲在沙发打电话的谩骂声,皇耀祖以此为伴奏哼哼唧唧地趴在有晚霞停驻的阳台上用彩蜡粗糙地在稿纸上画着他们的一家三口——笑嘻嘻的自己,漂亮的妈妈,没有脸的高大父亲。
“噼里啪啦——”厨房传来一阵碗碎的声音。皇耀祖探出脑袋往里观望,翻铲声停了,父亲也放下了手机,与往常一样训斥几句厨房里的女人,
“真是笨手笨脚的,家里很多碗给你摔吗?”
萧娇琦:“没事,就碎了一个,一个边角,还能用。饭马上好了。”
皇耀祖丢下蜡笔,跑去厨房里找妈妈并洗手准备吃饭。
“妈咪,你的手手流血了哦!”皇耀祖指着那个伤口给她看,很快想起了老师教的在家要帮父母分担力所能及的家务,二话不说的端起一盘青瓜炒肉往外走。
“爹地——吃饭啰——”
碟子放下的一瞬,一个抡动生风的巴掌落在了皇耀祖的脸上,“啪”的一声响,委屈的泪水就挂在了眼眶里。
主动的家务没像老师说的那样获得夸赞,反而迎来了父亲的吼骂:
“你学得是什么狗屁玩意儿?还爹地,也不嫌恶心,你是男孩!长大了就是男人!好的不学学什么老美的那套鬼玩意儿。爹地~妈咪~
“我告诉你,于国于家,只有父亲!你们老师没教过你这些传统文化吗?”
皇耀祖望着天花板,不敢看父亲的眼睛,怕一看,浅浅的眼眶蓄不下他深深的委屈,“没……老师没教……”
“那这学校的成分也有大问题!误人子弟!我看你明天也不用去了,等着明年直接去读公办小学,让国家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皇天赐喝了酒,脾气上来了又要捉着小孩来打,萧娇琦连忙将孩子护在身下,生生挨了男人一脚。
母子俩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皇天赐却怒火不减,
“哭!哭!哭!这个家的福气都让你们哭完了。”
“我受不了了,我要离婚,我要离婚……呜呜呜……我要跟你离婚……”
就是这个声音,这个语调,凄惨忍耐地低咽,哭着说她受不了,但只此一次,从那以后萧娇琦就没再哭过也没在说自己受不受得了,只是说,“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要争气……”
皇耀祖听着那哭声,心里不由得焦躁,不耐烦地对着电话冲她吼道:
“你烦不烦?你要真这么有种就滚的越远越好,别他妈没两天又搬出那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屁话求着回来。
“你他妈要有种,就不要回你那狗屁娘家看人脸色,又被人送回来!”
烦死了,为什么会这么烦?皇耀祖挂了电话,再次点燃了一支烟想蹲在家门口歇会儿,却只觉得呼吸不畅,叼着烟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操!操!操!”
他一拳一拳地往那铁片门上捶,将脑门抵在那捶出来的凹陷处,像个被剪去木偶提线的死物般直直地贴着门滑跪在地。
“都他妈去死吧……”
皇上皇年纪不算大,六十不出头,但早年当过兵,腿骨有过挫伤,不能久站。不知道萧娇琦说的“还要做他老子的保姆”是不是和这有关。
皇耀祖叫了辆顺风车回村,他要找着那个二话不说发卖他的爹,找着那个将孙子送去给人睡的爷,他要问凭什么,凭什么君王都让你们当了,婊子倒让我来做。
脑子里边装着事,时间就快了起来,和他同乘的是一位带黑框眼镜的马尾女孩,全程和司机搭话不是支支吾吾就是尴尬地哈哈,看着挺内向的人临近下车了,忽然扯了扯皇耀祖的衣袖,语调恳切:
“老师能和你集个邮吗?”
说话的同时打开了前置摄像头,微咬着下唇向他投来热忱的目光。
“好……”皇耀祖僵硬着唇角,实在无法和对方笑得同频。
手机里的他眼下满是墨痕,只有一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