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瑶的脸色看上去很难受,她走在众人前头,一边缓和着那欲吐不吐头疼反胃,一边应顾景瑜的要求介绍起宅中的每个屋子作何用处,每一处园景有何含义,还有墙根屋檐,拐角地砖。当第一滩因时间而沉积变色的干涸血污时她盯着那处看了许久,红黑的凝固颜色让人生理不适,她拒绝思考,直到有人告诉她这里是老管家的咽气地点,死因是被人一剑抹喉。
游廊宽度只容两人并行,她惊吓过度脑子空白,本能急匆后退两步差点儿撞进顾景瑜的怀里,好在顾尚书身手敏捷,见她后退快要摔倒赶忙让出位置由站在他身后的余天翊接了这瞬间的英雄救美。
温热的掌心推扶上女人的后肩,触手的纤瘦失温让心系她的余天翊好悬没有将她拥入怀里以最有效的办法给予她温暖。
她抽了一口冷气进肺,惊慌失措时又要跪下结果被身后的男人用力钳住肩膀,她已经怕得腿脚都开始不听使唤,僵白着一张脸只想从这里尽快逃跑出去。
“姜婆过来抱住她。”余天翊转头看向跟在他们身后的姜婆,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在此时此刻做出任何不合时宜的行为,即便知道她强烈需要体温,即便知道这是他最容易获取芳心的机会,他也不得不叫过他人来对她进行安抚劝慰。
听令行事的姜婆先向顾景瑜请了罪,然后才快走到楚云瑶的面前叫着她的名再展臂抱住她。女性特有的柔软与体贴让遭受刺激的胆怯女人寻回一丝丢失的魂魄,她抬起冰凉的指头抓住对方的腰,从发抖的喉咙里挤出颤音,“婆婆……程伯……他是程伯……”
“不怕不怕,姑娘好好看看,能够护你周全的大人们都在,只要有他们,你就什么都不用怕。”姜婆摩挲着她的后背,让擦升的温度缓解她内心的恐惧,“他们还在等你为他们出头,姑娘知道的,他们只能依靠你了。”
“只能……靠我……”楚云瑶呆呆重复姜婆的话。是啊,她在几天前不就已经决定好了不再退缩,也决心要为朱家付出一切,所以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哪怕成了厉鬼,也该去找真正害他们的人。
她拼命汲取的由姜婆身上递出的体温,声音颤颤道,“我知道……知道……程伯他常守在园中树下,看爬树的明哥儿在上头玩乐,他还喜欢喝茶,官人常把外出买到好茶分一些给他……年上程婶病故,官人还说等今年过了就再给他取一房……”他还喜欢偷窥,喜欢勾搭女婢,喜欢中饱私囊。
“他的住所在哪儿?”路驰逸不等顾景瑜开口率先追问道,虽然之前搜查他已经知道哪间屋子该是程伯的住所。
“一进西厢,从南至北的第二间,从北至南的第三间。”楚云瑶反射性的应道,说完她便立刻离开姜婆的怀抱,纵使脸色难看的好像随时会晕厥,她仍咬紧牙关站稳脚跟。
这一滩血渍就像是一个号令,它敲开了地狱的大门,也打开了惨绝人寰的人间炼狱。随着他们一行人步步踏入,接连不断的红黑一路蔓延,中院最是骇人,不知究竟在这里死了多少人才把地面洇得看不住原本的颜色,院落正中,一弯月形的鱼池里水已经快要干透,肥硕的七尾锦鲤也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死塘一样的泛绿污水脏的厉害。
附着地面的腥臭气味刺得人鼻腔酸痛。里头混合了尘泥土腥,掩去了曾经被人悉心照理的痕迹,可更让人惊悚的,是那些吸饱了血水的绿植竟在秋季发出了新芽,一派骇人的欣欣向荣。
“池中六尾锦鲤,在案发后下官差人给移去衙门暂养,楚氏醒来后问得,池中原该有七尾,下官无能,至今不知那一尾消失何处。剩余六条也已剖腹检验,共在鱼腹中取出龙眼大的东珠三十三颗。”路驰逸之前已经同顾景瑜汇报过,东珠也派人送去宫中做过确认,确是先帝在时的朝中贡品,“塘底派人摸过,无其他藏匿。还有——”
路驰逸上前一步伏于顾景瑜耳畔小声补充道,“这处朝南最大的正房便是昌王遇害之处,与他一起的两名侍妾一人赤身死在厅中,一人同殿下一起命丧床榻,他的一干护卫也尽数毙命在廊下与院中。”
顾景瑜仔细看过仵作的验伤结果,每个死者的身上都查不出有中毒的痕迹,可依照正常的情节分析,无论何种刺杀打斗,人都是长了嘴的,那么多人死于一夜怎么可能安静到不惊动任何人?逃亡的痕迹是有的,可是……偏给人一种死者集体都成了哑巴的既视感。护卫死在门外,昌王竟还在跟女人酣战于床笫,据仵作所说,那女子屄户里的精水全是昌王在死时喷出的,究竟是何等的销魂乡才能让人死在浑然不知的交媾之中?还是说那一伙人是来无影去无踪?亦或者,是在杀死人后重新摆布了尸体?
余天翊是皇上钦点,医药方面已属能人,却在验过尸体后仍无法给出肯定,真的是越了解越扑朔迷离,越深入越摸不到边际。
楚云瑶哪里还有多余的气力去关心他们在说什么,她不敢轻易落脚,一想到这里躺满了人的尸体,一想到那些人全都是她的家人……她就愈加透不过气来。好容易等他们在每间屋子里都推开看了一遍,下一处目的地便是家主们居住的三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