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朝首都长安,西元620年二月九日是武德三年的开端。然而,当张忻与陈婤在长安城外不远处的张家村过年时,他们夫妻俩不肯採用李渊的年号,又不知塞北的定襄郡恢復使用隋朝的大业纪年,就乾脆根据干支,称呼这一年为庚辰年。
这时候,他们俩回到张忻的故乡已有半年了。两人于己卯年(西元619年)夏末刚到张家村,就打听到了哥哥张愷并未返乡,又惊闻嫂嫂殷如已经病逝了!
张愷与殷如的五个儿子之中,较大的四个都有十几岁了,勉强可以打工或做学徒来养活自己,唯有最小的张宏必须依靠在叔公家药铺当学徒的大哥张宗。原来,当张愷于大业十二年(西元616年)初秋追随圣驾前往江都时,张宏只是殷如刚怀上的胎儿,到了大业十三年(西元617年)初夏才出生。张愷从未见过这个意外让妻子怀上的小儿子,只靠信件获知母子均安。后来到处战乱,音讯就中断了。难怪张愷在江都那时候,一心想要回家,不惜冒险参予弒君密谋。
既然张愷下落不明,殷如又已不在人间,张忻眼看大侄子张宗要抚养小侄子张宏颇为困难,就徵得陈婤同意,领养了张宏。然后,夫妻俩在张家老宅补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住到过完了陈婤在庚辰年的元夕生日(西元620年二月二十三日),就带着宏儿,迁入长安城内。因为,张家的祖传药铺目前是由张忻的叔叔经营,而人口稀少的张家村有这一家药铺就足够了,所以张忻要行医,最好还是在城市开业。
在长安城内,张忻的药铺仍像在徐州、洛阳那样,后面连着住家的小屋与后院。陈婤也照样在店铺后面一个小房间内做草药分类、成药调配等工作。此外,白天有一名姓温的大婶受雇过来帮忙打扫、煮饭、洗衣,以及照料宏儿。到了晚上,张忻与陈婤则必须亲自照顾宏儿,确保他身心健康成长,由此体会到了为人父母之不易。
将近一年半的光阴匆匆流过了。到了次年阴历七月九日(西元621年八月一日),街头巷尾都传遍了秦王李世民班师回朝,将所俘的王世充、竇建德献于他父皇尊前。张忻与陈婤当然也风闻了。两人不得不感叹:李唐皇朝已经大致占据了汉人天下,再不承认这个政权也不行了!
就在夫妻俩慢慢接受李唐代隋的夏秋之交,张忻的药铺来了一位贵客。首先有一名侍卫前来宣称中书侍郎宇文大人驾到,嘱咐张大夫要向大人行礼。等张忻应允了,那位宇文大人才迈着颇有架势的步伐走了进来。
张忻一看这位宇文大人竟是隋朝駙马宇文士及,忍不住脱口叫道:“駙马爷!”
宇文士及吃了一惊,随即问道:“你是谁?怎知本官曾是駙马?”
“在下名叫张忻,曾任大隋的医正,见过駙马爷。”张忻据实答道:“駙马爷对在下大概没有印象。不过,家兄张愷颇受令兄重用,駙马爷可能还记得。”
“啊!原来你是张愷的弟弟。”宇文士及恍然大悟,点头说道:“我的确记得张愷。”
“那,请问駙马爷知不知道家兄的下落?”张忻急着问道。
“这———”宇文士及迟疑了须臾,才低头叹道:“唉!令兄跟随家兄到魏县的时候,私自潜逃,结果被拦截了”他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但是所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自明。
张忻如遭雷击!真想不到,自己曾经做过的恶梦,居然早就成了事实!难道,那是大哥託梦?
“请你节哀顺变吧!”宇文士及好言安慰道:“在这个乱世,生死往往在一线之间。若非我及早归降大唐,也早就没命了。你能活下来,也是很幸运。本来,我是听说张大夫擅长用针灸治疗战士的旧伤,而我最近才从前线回来,中过箭的手肘多半伤了关节,还在隐隐作痛,才来请张大夫看看。没想到,张大夫是张愷的弟弟。你刚刚听到了坏消息,心情难免低落,不如我改天再来好了。”
“大人请留步!”张忻流着眼泪,尽量以镇定的语气说道:“逝者已矣。在下身为医者,应以治病疗伤为优先。请大人到后面的针灸室去!”
“好,那就麻烦张大夫了。多谢!”宇文士及满怀感激说道。
“不客气!”张忻回应了一声,就去关药铺的店门,掛出了暂时停业一天的牌子,才带领宇文士及往药铺后面走。这一天,他除了宇文士及以外,实在无心再接待任何病人或顾客了。
针灸过后,张忻留宇文士及在药铺后面住宅的厅堂中喝茶,也喊婤儿过来一道叙旧。言谈之间,宇文士及表示很羡慕张大夫与陈贵人结为乱世佳偶,又感叹自己与南阳公主原本美满的婚姻已破碎
“或许做过那么多年夫妻,还是有缘吧!”宇文士及悠悠叹道:“去年夏天,我曾在街上凑巧碰见她,一路追到了她暂时借住的一个前朝官员家中。可是,她不肯见我!她关着房门,隔着房门喊说她手上有一把刀,恨不得大义灭夫,如果不怕死,就儘管把门打开!我被她吓着了,只好在门外向她辞别了。”
张忻听了,仅仅肃然点了点头。陈婤则不由得兴叹:“南阳公主的性情,还是那么刚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