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着三个拳头的距离,并肩而行,与无数或平和或甜蜜的开心面孔擦身而过。
直走到建在江边的大剧院旁,许谨停下,扫了眼那极有特色的圆顶白色建筑,终于开口:“小常说你喜欢交响乐,有没有兴趣元旦来听跨年?当然,是小常没事的话。”
岳燃也止了脚步,仰望剧院的屋顶,笑道:“你还要追我?”
“为什么不呢?”许谨扬眉,“十年一次,总要有个人负责。”
岳燃哑口无言,随后失笑,叹道:“冲动了,不该和你说这个。”
“那就暂定来吧,这个要提早订票,不然没好位置。”许谨直截了当。
迟疑了一下,岳燃微微点头,他重新开始移动脚步,等到许谨跟上,两人再次与一对嬉笑打闹的情侣错身,他倏尔道:“我姐和姐夫是因为找我,才遇上车祸的。”
许谨往江边护栏上一靠,岳燃自然地停了下来,两肘撑上横杆,眯眼看向江中游船,船身上霓虹闪烁,排出某某集团的名字来,他盯着那个招牌,全神贯注,嘴里接着说道:“也是十五岁,谈上了一场恋爱。那人……跟你现在的年龄一样,哈。”
许谨没说话,他换了个姿势,和岳燃一样撑着栏杆。
“后来,我弟撞上了我们那个,告诉了我爸,我那时候也是幼稚,就认了,跟着就被轰出家。姐姐和姐夫那时候虽然么结婚,但住一起,他们收留了我,一直到我上大学。学费一半来自姐和姐夫,另一半是那个人,生活费是我自己打工赚。临毕业前,他要出国发展,要跟我分手。之前已经闹过好几次了,但真分,我还是接受不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大半夜给姐姐说我想走。”
他再次深吸口气,许谨问:“他们以为你要轻生?”
岳燃沉默半晌,直到那艘“某某集团”离开了视线,他无处安放的目光回到许谨脸上:“给我爸赶出的那天晚上,我跑到一个已经荒废的铁轨上睡了一晚。”
“怎么没去那个人那里?”
“他跟家里住一起,怎么去?”岳燃笑道,“现在是知道脑子进了水,可是当时的确觉得天塌了。”
“这就是你说的,报应?”许谨问,“跟我的事让你想起那人?”
“那晚分手前,我和他做了快一天,尽管知道他要甩我。大概是技巧高超?我猜我忍着一直不肯分开,就是图的这个。”说话间,岳燃被自己呛得咳了两声。
“与性无关。”许谨轻描淡写,“你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岳燃喃喃地重复,继而涩笑,“可能吧。我不希望小襄知道,是我害死了他父母。我也背着他约过人,但总是到不了那一步,我忍不了,我总想,要是我没……没和那人搞一起,根本就不会有这后面的事,对我最好的人因为我死了,我现在这又算什么?”
“那人后来还是出国了?”许谨不置可否。
“嗯,没再见过。”
岳燃准备过许谨的反应,从冷漠到同情,一走了之或是开口安慰,他唯独没想到许谨笑了起来,笑得上身往护栏外探,声音不大,但听得出他是真心觉得可乐。
“许谨?”岳燃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的往事里有什么可笑的地方。
“没事,”许谨重直起身来,笑容不减,“你知道,今早你把我打击得够呛,我以为是我这边有问题,都让你反感到吐了。原来不是。”
“对不起……”岳燃有点狼狈,“我……”
“岳燃,”许谨正色道,“你给自己判了十年有期,够了。而且在我看来,这原本就是一场冤案,你没有主观故意,做的事跟你姐、姐夫的车祸也没有必然因果,哪来的错?”
岳燃握着护栏的力道让他感到疼:“但他们是为了我才——”
“你上杆子抢着揽罪的话,”许谨没与他争辩,“就像我刚才说的,十年,罪刑相抵了。跟你心里的法官商量商量,放了你,怎么样?”
“……放了……”岳燃看着许谨,许谨朝他微微一笑,掌心覆盖上他仍成拳的手背:“放过自己吧,你逼着自己坐牢,对谁都没好处,包括小常。我知道你那位良心法官很苛刻,我们一起去跟他争争,说服他,让他相信,你已经还清了债务,可以释放出狱了。”
岳燃闭了闭眼,他的喉咙有点堵,不得不再次干咳两声:“做得到吗?”
“先争取假释,一步步来。”许谨说,“我来接你出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