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乎岳燃的意料,向来温和懂事的常襄拒绝和岳燃交谈。
他把自己反锁进卧室,岳燃在门上表演了好一出敲鼓大戏,山门始终紧闭。
谈话内容局限在:“开门!”
“不,你在生气。”
“你不开门我更要生气!”
“那等舅舅你不生气了我再开门。”
……如此循环,周而复始。
若是岳燃写作中也用上这种方式,那叫骗稿费,内容巍然不动,字数螺旋上升。
“常襄!”岳燃动了真怒,他在考虑要不要来硬的,一脚踹开,或者文明些,请个锁匠。
“舅舅,”常襄的声音低了八度,“现在开门,你一定忍不住要骂我,甚至可能打我,你就不能等明天么,等你冷静点?心平气和的人才有理性啊。”
都快心脏病了还讲什么理性?
最理性的方式应该是趁早消灭刺激源——岳燃咬牙切齿地问:“你跟那个许谨,到底是怎么回事?”
门里沉默了很久,岳燃的心脏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下沉,沉到马里亚纳海沟。
常襄说话了,试探的:“假设,我和许谨,是情人呢?”
“不准!”岳燃近乎脱口而出,咆哮挟裹着如火的怒意,以及除了他自己才懂的悲凉。
“那暂时我们没什么好说的,舅舅,我累了,让我一个人待着。”常襄的口气倏然坚定起来。
岳燃左手握拳,冲动地想要砸在门上,最后一秒生生顿住,他转过身去,涩着嗓子朝门里道:“好,明天,明天再谈。”
脚步虚浮地回到客厅,岳燃从玻璃酒柜中取出伏特加,给自己倒了半杯,扔进冰块,猛灌了一大口。
烈酒让他心跳更快,情绪爆涌,沮丧和失落铺天盖地。
老天,老天!
他怎么对得起姐姐和姐夫?
难道真的像那男人所说,同性恋会遗传?会传染?会……
自己明明那么小心了不是吗?岳燃不明白。
常襄八岁,岳燃正值二十一的青春,为了这个孩子,整整十年,他没有谈过一场像样的恋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守护着私人世界里性向的灰色秘密。
岳燃边喝边回忆,他有在常襄面前露出过什么端倪吗?
绝对不让人打电话到家里,从不在电脑上留下任何相关的痕迹,回避一切与此有关的话题——甚至有一回,还在上小学的常襄玩一个叫“模拟人生”的电脑游戏,玩到里面两个同性小人感情好到要结婚,他当新鲜事讲给岳燃,岳燃都要即刻将那游戏卸载了事。
严防死守,然而于事无补?
外甥真的要走上他的路?
岳燃胸闷气短,他又倒了杯酒,深呼吸三次,取出手机,打给刚消失的许谨。
电话响了很久许谨才接,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嘈杂成一团模糊不清的背景,岳燃听到一个“喂”,本能地闭嘴,调整呼吸。
“岳燃?说话。”
须臾,背景声音近于零,显然许谨进行了人工降噪。
但也反衬出他的声音,愈发清冽、冷静,好听的男中音。
岳燃干咳一声:“我想,和你谈谈,心平气和的。”
许谨发出一阵低笑,尽管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岳燃直觉到此刻那混蛋的眼睛里一定注满刻薄的讥讽,得意的嘴角微翘着。
他仿似被人当众抽了一嘴巴,羞辱难当,不得不走到酒瓶处,再倒上半杯,一饮而尽。
“好。快到吃饭点了……”
“我请,地方你定。”
许谨说出一个地点和餐厅名字,意味深长地补充,“记得,心平气和。”
挂断电话,岳燃恨不得化身神剧角色,手撕许谨。
楼上静悄悄的,常襄在做什么?
岳燃感到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他的眼前有些模糊。
很多本该在夜深人静时候,才如潜伏的夜猎野兽扑出撕咬啃噬寸心的记忆,突然像带毒素的食物,在他肠胃中翻腾起来。
姐姐抱住他,哭着说:“阿燃,你哪里有错?又不是你愿意的啊!”
她娇小的身子被狠狠推开,那男人赤目如血,他甚至来不及惊惧对方的狰狞,便痛得捂住肚子跪倒在地。
随之而来的是声嘶力竭的吼:“把你养那么大,就是养给男人干p眼的?”
岳燃苦笑。
他……常襄可真的知道这条路有多难?
年轻所以可以无知无畏,就像他十八岁,不,更年轻一些的时候,也相信真爱可以战胜一切。
直到真爱潇洒地再见,岳燃才知道,原来人生,没什么好笃定的。
它像个玩笑,却肯定不是玩笑。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从平静无波到惊涛骇浪,转瞬之间而已。
不管是姐姐还是姐夫,乃至他,都不希望常襄的人生大起大落,他们寄望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