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气风发想救死扶伤的管太医回到皇宫了。
听说这一年多来,是去了德州。
太医院里众说纷纭,可是都猜不出他真正去了哪儿。他哪儿都没去,就在皇宫里,在潮湿阴暗的地牢中被囚禁,被羞辱,甚至还得了一个无药可救的病。
管颂几乎忘记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当自己清醒的时候,他坐在马车上,是林尚书家的马车。
那位娘娘,和贵妃争吵着要把管颂带走,只要能强行带走他,什么都可以做,管颂迷迷糊糊,不清楚他们在谈判什么,后来才知道——槿棋放弃一个能出海看到全世界的机会,为了救他,把自己绑在宫里了。
他不知道,皇上,纾贵妃,昭嫔娘娘,三人之间有什么关联,有什么交易?但是他回宫里的那天,皇上下圣旨恢复昭嫔娘娘的婕妤位份,像是发生了什么?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当时诗韵死了,容楚为了安抚槿棋,放她自由,默许她在那年九月跟上慕容家的船去看看整个世界,而她却为了救出管颂,放弃这个机会,答应在宫里继续辅助他。
当管颂去荷意宫里请平安脉的时候,只看到一个失魂落魄,眼里没有任何希望,空洞无神的林婕妤。
这时候管颂才意识到,自己夺取了她的希望。
当管颂说了无数句感谢的话语后,一直无动于衷的她突然冷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把刀直插他的胸膛,接着依然冷笑着:“我还是救不下你,对不起。”
看着自己胸前的鲜血喷涌而出,管颂无能为力,能清晰感受到鲜血流失,拔出刀后,他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
可是槿棋还是摇摇头,神色悲哀地看着他说:“不会死的,伤口很快就可以愈合,对不起,我还是救不了你。”
当他在荷意宫之中醒来后,胸前的伤口愈合一大半,衣服上的口子证明了昏迷前的一幕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失去的血有点多,他还是有点脚步浮浮,扶着门走出去一看,槿棋还坐在那棵老桃花树下,依旧一脸神色悲哀。
他变成了一个怪物——一个不男不女,不老不死的——怪物!
是纾贵妃的好事吗?
纾贵妃要拿到一点不老不死病的患者血液不用太简单了,简直是唾手可得。
为了把这样好玩的玩具收藏起来,这一切非常值得。
他再也救不了任何人。
看着管颂的反应,槿棋自嘲着,他比自己冷静多了。说不准是激动不起来罢了。
从眼底里透出的绝望和悲哀,是没有办法能解决的。
他们两个就这么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却能看穿对方眼底里透出的绝望与悲哀,就这么看了半响,管颂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刚刚进宫的小太医,意气风发微笑着踏出荷意宫,管颂救不了自己。
几个月后,是七月,管颂例行每个月为她请一次平安脉,是喜脉,有两个月了。她早已发觉了,自己的身体还是自己清楚,按照规矩上报内务府太医院皇上太后,进了昭仪,而她笑不出来,也气不出来,仿佛没有任何表情,蟠桃和碧桃每日换着法子想博主子一笑,压根什么用都没有。
不哭不闹不笑,像极了以前的顾诗韵。
“乔儿,”容楚抱她的时候没有接受没有抗拒,只是一个木偶般任由摆布,“昭仪的册封礼上想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你向来爱鹅黄色和天蓝色。”
“乔儿,你看内务府送来的步摇样式哪个比较好?”
说上十句,她才会回应一句,或者几个字,甚至不回应。偶尔会抱着容楚哭起来,或者无声掉着眼泪。
她是这个后宫里最得宠的女人,又得到帝王真爱,还有显赫的母家,谁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有权有势有宠爱,不老不死不畏权,万千宠爱在一身,究竟她还有什么可以不高兴?谁都说不清为什么会不高兴,只知道槿棋像个木偶。
昭仪的册封礼定在太后八月的寿辰,礼服和发饰都是容楚选的,肚里的孩子三个月了,很乖,几乎不闹她,像个木偶一样被摆布着,搀扶着,行完册封礼,她是林昭仪了。究竟还差了什么?林昭仪和林答应,根本没什么大分别啊,不也是她吗?
颈上的东珠突然啪嗒,啪嗒,啪嗒,散落一地——断了,东珠掉得满地都是,顺着阶梯滑落,像是一个个能夺命的陷阱。
槿棋下意识出于本能护住肚子,毕竟,她肚子里有唯一现在有能力拯救的人,突然那瞬间,浑浑噩噩的几个月,醒过来了。
肚里的孩子,是她唯一能拯救的人。
容楚不顾规矩,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搂到怀里,急切问着:“有没有事?有没有被吓到?”转头瞪着内务府总管斥责道,“这串东珠是怎么回事?若是伤着娘娘,你们死一百次都不足补偿。”
宫女太监很快就把散落的东珠都收拾好,一颗不剩,一百零八颗刚刚好,册封礼上的闹剧算是告一段落。槿棋自己都没发现,她的手一直保持护着肚子的姿势,被容楚带到内殿后,才被提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