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顾铭应当按礼节回辖地。鲜奉夫人有意多留,但规矩如此,况顾铭也不愿一直暴露在这种热切的监视下,只得将人放了回去。
顾千珏作为贵客,是否留与主营都全凭自身意愿,所以当阿衍装模作样地问他要不要去他的辖地赏玩时,他笑得开怀,满口应下。
回了自己的辖地,他骑着仪式上那匹青骢马绕着属缘行了一圈,这是承籍的最后一项,昭示属地主人管辖权的更迭。
狩猎祭完结时期,部民都忙着清点分存猎物,热闹非凡的论功行赏时候。越呆得久,顾千珏越发现这边的人相对北梁其实无甚心计,大都淳朴敦厚。
顾千珏又拉着顾铭说要去篓河鳅。
七拐八绕的小径,穿过冷硬的黄土,嶙峋的脊崖,踩过一片乱石飞滩,听闻水声渐渐,离得近了就瞧见白色的水花从湍急的水流中迸溅出,一下下穿撞巨石所形成,衣物也能感受到那凉潮湿濡的水气。
两人踩着露出水面的干石块迈近水流愈发减慢的滩河,因水流缓缓,那石块与河缘相接处铺满了绿滑的苔壤,顺着水色往石面上爬,脚下需得格外注意。
暮色红霞的压得低了,整个天际都透出浅浅的薄光,一派美不胜收的景色。谈妥事情,亦在那河中寻篓了个大丰收,两人一前一后顺着河岸往另一条路返回。
远远就瞧见石桥下的河敦上,几位打扮淳朴的妇人在河里洗涤着什么,几人言笑着什么,有一位还放下了手中的捣衣物的杵棒,匆匆上岸,那离河岸不远处的矮屋似乎就是女人的家。
顾千珏与顾铭走得近了,就见那妇人端着泛旧的木盆朝两人走来,脸上的笑也是纯粹的善煦。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女孩,怯怯拉着妇人的衣襟。
妇人朝着顾铭的方向颔首:“承耶,尔兰”
尔兰在纳挞语中是祝人吉祥安康的问候语。
顾铭也回以同样二字。
那妇人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嘴上继续说着,不过都是两人听不懂的纳挞话了。只见身后有些怯赧的小女孩探出身子,在妇人话音落地后,开口道:“我阿娘阿娘说,前些日子见承耶摘了陇林的果子,觉得承耶应该喜欢,所以又摘了点,还有自家酿的果酒一并献给承耶”小姑娘说着就低下了头颅不敢看人。
妇人的手适时递出,顾铭愣了一会儿,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似乎有些无措。顾千珏接过了东西,又将手中装了满满河鳅的编篓框递了过去:“谢谢你阿娘的好意,这些是回礼。”
他们出来也没有带任何东西,虽说妇人的这一举动并不是想讨些什么,但既然能有趁手弥补的东西,顾千珏也不想白占了别人便宜。
妇人接过河鳅,面上的喜色变得有些复杂,小女孩在一旁用纳挞语向她的阿娘转述着顾千珏刚才的话。妇人犹豫一番又说了些话。
顾千珏还以为是什么推脱的话,只是通过小女孩的转译,顾千珏恍然。那妇人还是收下了东西,但是话却是劝告的意味,按照纳挞的规矩,狩猎祭结束以后就不可以再捕猎活物了。
此为休息与物,舍利延民之举。顾千珏明白过来其中的道理,规规矩矩地认错。
妇人摇了摇头,又招呼两人如有机会还可以常来这边玩,无论族人群牧季节的迁移,她家一直管着陇林,定居在这矮屋中。
纳挞族中上了些年纪的人交流大抵都困难不少,后来骨冕登籍,大兴学肆,纳挞年轻的小辈才多会了北梁语。有着这个小女孩,沟通难得容易起来,这也是两人居在此地与土着民为数不多的交集。
“阿衍,其实在这里也挺好的,就像提前过上了岭西的生活。你觉得呢,你高兴吗?”顾千珏坐在毡帐外卷得高高的干草上,眼睛望着毡帐顶棚之间牵出互相绕结最后一根根扎进地里的彩葛旗,手上还拿着摇经轮,一圈圈在手里甩着。
“千珏高兴,我心亦然。”男人沉眉敛目,眸光全揽着眼前的身影。
“阿衍,你不明白,我是想你高兴,你自己自发地觉得开心,这里,会觉得充盈起来,感觉到踏实、安宁。”顾千珏点了点男人的胸口。对于教男人为人处世以外,还有带着他体会和感受更多之于他陌生的情绪,顾千珏现在是越来越摩挲到其中的关窍,熟门熟路。
“我也高兴。”男人从善如流。
顾千珏哑然失笑:“不是这样的。”但却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只是手上摇转轮的动作顿了下来,眼神也重新定格到男人的瞳眸中去,这双眼睛比初见他时光亮不知多少倍,还掺杂着更多的微小却尚能解读的情绪,唯一不变的是,这墨玉流光中始终映着他的身影。
“阿衍,其实我更希望你是阿衍,不是顾铭。”顾铭是我的,阿衍是却你自己,我不希望你成为谁的附庸,为了谁而任凭摆布,只希望你做自己,快活高兴,恣意洒脱,爱己而后爱人,希望你能自私一点,不要总是想能为我做些什么,傻子。
这话隐含太多信息,顾千珏却没在细说更多,在这个外露多过内取的环境,他尤谨慎。
男人当然是不太明白这话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