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故人四
谢敛与安知灵走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就到了峡谷附近。仲夏时节,午间谷内竟有薄雾,走进雾间很容易便失了方向。安知灵在路上问他:“我说得你都记住了?”
“这样真能有效果?”身旁的人神色一言难尽。
“你对我真是有很深的误解。”安知灵做作地叹了口气,她翘着嘴角,“你可能不知道,我在荒草乡,和卫嘉玉在九宗的地位也差不了多少。”
“……”
二人进了林子,谢敛又跟着她七拐八弯地走了近一个时辰,他起先在心里默默尝试着记了来路,但很快就发现此处进谷的路上,应当不但被人摆了五行八卦之阵,四周景致也应当叫人布了幻术,就算现在记住也没什么用处,遂很快放弃。
这般绕过一段低矮的灌木,走进一处绿树成荫的山间小道,循着河流往北,不过多时,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一大片广袤的田野。田间有人低头耕种,大路上脚夫挑着担子与牛车交错而过,两边打了个响亮的招呼,惊起水田一行白鹭。
谢敛脚下一顿:“这儿就是荒草乡?”安知灵莞尔道:“与你想象的如何?”
“很不一样。”谢敛实事求是,身旁人似乎对他的反应早在意料之中:“你想象中是如何?”
二人并行在田间大路上,谢敛想了想才缓缓描述道:“白天出门路上冷冷清清,都是些带着刀的江湖人……”他话未说完,安知灵就毫不留情地大笑起来,他大概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不由失笑着摇头。
“许多人来前大概都这么想,不过,来了以后就知道了。”安知灵一路走一路说,“荒草乡不是那些来了又去的江湖人的,也不是什么四乡主,无人居的。这地方是他们的。”
她转头去看地里低头干活的农人,五六岁的小姑娘个子不高一蹦一跳地到田间来给家里人送饭,下午日头毒辣,几个人干完活聚在树下抽着烟袋。他们一辈子没离开过这个地方,不知道什么叫江湖,也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就是吸引无数人前来的江湖。他们只是日复一日的耕作买卖,娶妻生子,如同两个并行的世界。
穿过田郊,再往里走经过几户农家,就是镇上。
镇上铺着规规整整的石板路,街边的商铺鳞次栉比,高屋建瓴,与镇外的田郊恍惚又是两个世界。大路上人来人往,马车行人川流不息,沿街的叫卖声不停,终于能看见许多携刀佩剑的江湖打扮穿梭其间。
越往里走越是热闹,人最多的就是镇中一棵大槐树的古井旁。远远的就能看见许多人围在那里。
“那儿就是贴黄纸榜的地方。”安知灵刻薄道,“一个破破旧旧的告示栏,什么都往上贴,四乡主也是抠门得很,这么多年就没人出钱给换一块装点一下门面,贴完一面榜单,就没剩多少空地了。”
谢敛疑心是因为她如今黄纸榜掉到了二十一名,早跌出了第一面所以才如此斤斤计较,但还没来得及说,忽然听见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惊喜的高呼:“阿湛?!”
二人皆回头循着声音看去,发现街对面的茶楼里正站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见他们回头确定是她又惊又喜地便要冲过来。
“小心!”安知灵忽然皱眉喊了一声,只见拐角一辆马车正好开来,眼看着就要撞上了,好在驾车的车夫技艺高超,加上马车本身的速度不快,及时停住。但马儿到底还是受了惊,原地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那车夫赶忙安抚受了惊得马,站在街中央的男孩也被吓得脸色发白。不等那车夫破口大骂,马车里的人伸手撩起了帘子,往外看了出来。
那是辆十分精巧的马车,纱幔轻薄即透气又遮光,车帘上悬挂着金色的铃铛,一看便知马车的主人非富即贵,绝非寻常人。果然车帘掀起,里头坐着一个身穿蝉翼轻纱的女子,她身穿素衣,却面若桃李,举止如临水照花,自带三分弱柳扶风的绰约风姿。
她一露面就看见了站在路边一身雪青色长裙的女子,微微露出几分讶异:“阿湛回来了?”
安知灵显然也认得她,客客气气地同她点头招呼道:“西乡主。”
白月姬眯着眼微微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刚从居主那儿回来,竟也没有听他提起。”
“今天刚回来,你可算第一个知道的。”
“回来就好,你这段时间不在,我们也挂念得很。”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安知灵身后始终一言不发的男子,显出几分好奇,“你身后这位是?”
谢敛站在她身后,阴沉着一张脸,很不高兴似的,冷冰冰地转开脸。安知灵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道:“顺路带回来的人罢了。”
她这样说,车上的人眼中兴味更浓,但也听得出来安知灵不想多谈,便识趣地没有多问,只邀约道:“你接着要去哪儿,不如上车我送你一程?”
安知灵婉拒道:“不敢劳烦西乡主。”
“你这孩子。”白月姬掩唇似笑非笑地低嗔了一句, “那改日乡会上见。”她说罢轻轻放下帘子,安知灵站在原地,马车重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