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乍看是对二人的信任,但其实是要她二人彼此牵制,最信任之人同时也是最小心提防之人。到了这个地步,夫妻父女已无任何颜面可言,放到台面上的就是冷冰冰地戒备和互相猜疑。
岑源倒像是早已见惯了这场面:“生死面前,血缘亲情、仁义道德总是不堪一击。这当中必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谢敛低声道:“我们不知道的也太多了。”
他伸手拾起桌上的药材,一边理着思绪:订婚宴上的百草散是谁下的?是什么人要霍俊茂那几个人的性命?吴灿华半夜上山去挖霍俊茂的尸体或许是想确认他们是否当真中了百草散,那若是这样的话,订婚宴上的百草散就与金蟾教无关。
吴灿华为什么会单枪匹马潜入霍家堡?这城里到底还有没有金蟾教的人?武遗书是不是当真已经到了衡州城?
霍思远的药里为什么会有百草散?百草散二十年前就已经从江湖上绝迹,如今的百草散到底从而何来?
……
这当中种种谜团如乱麻一般,纠缠在一起,理不出头绪。
“对了,”岑源忽然道,“霍思远屋里的丫鬟让我将这几本棋谱转交给你。”他从一旁的药柜里翻出几本薄薄的册子递给他。
谢敛一愣,接过自后,神色方才有些复杂。霍芷大婚前夜,霍思远确实提起过这件事,自己并未如何放在心上,他却替自己记着。
“记得来拿,省的忘了……”字字句句,像安排身后的嘱托,这人心思细的犹如秋毫,小到两本棋谱也要安排好去处。
谢敛忽然轻叹了口气,与身旁的人说道:“回去之前,我有个地方,无论如何想要师兄与我一同去看看。”
十四
明月东升,堡内梆子刚刚敲过三更。近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似乎所有人都已精疲力尽,早早地便睡下,连守夜的护卫都比往常要松懈一些。
越靠近后山人迹越少,山林在黑夜中如同一只蛰伏的兽,温顺地坐守一方。而此时一片漆黑的山道上隐隐有几点火光,在树林中穿梭而过,偶尔惊起林间栖息着的飞鸟,扑棱棱地发出一阵声响,在夜空中回荡。
“往前走,到前边那棵老樟树后,再往左拐。”
安知灵缩在前边领路的男人身后,蹑手蹑脚地在后边轻声指路。谢敛一手提着灯笼,一手艰难地拨开前边低垂下来挡路的树枝,低头看了眼身后的人紧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指,到底没伸手给拂开了。
岑源跟在最后头,轻声开口问:“你怕什么?”
安知灵便小声道:“这儿可是坟地。”
岑源笑了笑:“可你整日就住在坟地旁。”
安知灵耐心地纠正他:“我住在山脚下,只是山上恰好是一处坟地。”
“我听说你那天独自提着灯笼上山,叫吴灿华打晕了过去?”
安知灵有些尴尬:“那不一样。”
谢敛淡淡道:“有什么不一样?”
安知灵振振有词:“那一回,我是职责在身,义不容辞,怕得是人;但这一次,名不正言不顺,怕得是鬼。”
谢敛冷笑:“你连人都不怕,还怕什么鬼。”
仨人七拐八弯的在山上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到了一处小土包旁。土包上立着碑,上头刻得正是“霍芳华”的名字。
“你们可得想清楚。”安知灵忍不住又劝了劝,眼珠子一转义正言辞道,“不说这事会不会让大小姐知道,这么惊扰地下的人总是不好。”
便是岑源也有几分不确定:“你当真要挖?”
谢敛提着灯笼走近了些:“你看这坟包。”
二人闻言也跟着凑近了些,但显然没有看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来,又双双转头去望着他。谢敛捻了一把上头的黄土:“这土未免太干净了一些。”
岑源道:“霍小姐每月十五上山拜祭,此处比别处清扫得整洁一些也算理所应当。”
谢敛却摇头:“再怎么清扫,坟上的杂草也是除不尽的,何况这已经是二十年的老坟了。但你看这坟头的草,可有五寸长?”
安知灵凑近了一看,发现坟上确实如同刚翻新过一般:“咦,你说得是。”
“你的意思是这坟有人动过?”岑源皱眉。
谢敛淡淡道:“有没有人动过,挖开来看看就知道了。”岑源终于不再犹豫,扎紧了袖口道:“好。”
安知灵见他们心意已决,没了法子,也只好将草堆里白天偷偷藏进去的工具翻了出来,递给他们。
谢敛接过的时候,忽然问她:“你之前说你能看见点东西?”
安知灵一愣,显然没想到那日的话他竟还记得,只得含糊道:“怎么了?”
“现在你能看见什么?”
“什么都没有……”
谢敛点点头,吩咐道:“你去边上吧。”
安知灵背过身,捏着腰间挂着的那颗香囊球,听身后传来一声声铁锹入土的声音,在这种夜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