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他会继续向她汇报每天吃什么穿什么的生活日常,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似乎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不同。可是因为有了这层被她亲口承认的、浅薄的“名分”在,他觉得很甜蜜。
现在回想那个时候的自己,又像是最幸福的人,又像是最可悲的人。
直到她把账号注销了,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他才忽然醒悟过来。
他和她,本来就是靠着微弱的网络纽带,联结在一起的。
他只有她的这个账号而已。
除了这个账号,他并不知道关于她的任何事。她多大了,做什么工作,在哪座城市,长什么样子。
她的所有真实信息,他一概不知,她也从来不透露。他只能靠这个账号联系到她。
但现在,她已经把这个账号给注销了。
她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从此以后,她就归入了茫茫人海之中,成为一个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存在,或许有一天和他擦肩而过,他也没办法把她认出来。
他才知道他是真的失去她了。
真的真的失去她了。
一个人如果想要消失,真的,太过容易了。
他从来都没有话语权,故事的走向早已被她轻易主宰了。
杭星仰头,长久地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有脚步声响起。
化妆师急急忙忙走进来:“临时要加一场,人手怎么够嘛?”
化妆师走到一半,停顿住了。远远地看,杭星抬头仰在躺椅上,神色悲伤,面上隐约有一点泪痕……
这是哭了?
杭星听到脚步声,立刻坐起,又恢复了平静神色。
他扣上鸭舌帽挡住脸上神情,没和任何人多一句解释。
化妆师小声道:“……主唱老师,主办方刚才通知要再加一场……”
杭星低着头,阴影下看不清表情,只淡淡给了一句:“……嗯,知道了。”
*
乐队是近期又新组建的。
之前那个乐队因为成员的退出而解散了。唱片公司无能为力,临时加入新的成员只会动摇乐队的人气而已。最后剩下的几个人各自分开,登上火车去不同的城市发展。
那个出过专辑、曾经在一座城市里掀起风浪的乐队,那个在演唱会现场被千人簇拥的夜晚,仿佛都只是夏天里一闪即逝的泡沫罢了。
每个人都开始自己新的故事,有些人断了联系,有些人开始实习工作、踏入正轨。他换了一座城市,组建了新的乐队,只是不温不火,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水花。现在每日在做的只是进行常规演出,偶尔收获一些乐迷的礼物。
老成员之间偶尔会相聚。上一次相聚是在上海,因为乐队里最成熟的那个队员——同时兼任商务工作和外交工作的那个漫画小哥哥,现在毕业了正在世界500强实习,节奏很忙,分身乏术。剩余的两个人就迁就了他的时间,跑过去和他见面。
三人见面约在了一家热热闹闹的馆子。漫画小哥哥坐在袅袅雾气里微微笑着,他身上穿着西装和白衬衫,打着领带,挽起袖子在给大家夹菜。虽然依旧是以前的那个他,但是穿了正装以后难免帅气了很多。贝斯小哥哥以前觉得他好像不太正经的感觉——就是那种表面看上去很正经,实际相处过后总觉得他腹黑腹黑的、性取向如谜团一般的、而且行事也不太那么正经的——那种感觉。
但是没想到不正经人也可以是学霸,也可以成绩履历都很优秀(至少呈现给外人看的部分可以伪饰到很优秀)。贝斯小哥哥有些感慨,知道他们组乐队的时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因为有人已经踏上新生活了,过去的日子也只能用来怀念了吧?
乐队解散之后,贝斯小哥哥就回老家了,在Z城的音乐培训机构做老师,很稳定的朝九晚五的工作,目前正在被家里人介绍相亲之中。其实他也没想要这么早就结婚,总觉得可以再等上五年八年的吧,或者一直不结婚也挺好的。但小镇青年难逃催婚压力,于是跑出来和兄弟聚一聚,顺便倾诉一下压力与烦恼。
贝斯小哥哥端了酒杯,和杭星碰了碰。
“我们之中好像只有你一直没变诶。”
杭星还是那么帅,那么酷,那么拽。在这家热腾腾的川菜馆子里,他依旧是所有女人的视线核心。
他就只是懒洋洋地那么坐在那儿,扣着鸭舌帽,倒一杯酒,就让许多人挪不开视线。
倒酒这一个动作,这家馆子里每分钟都有好几个人在做。却只有他倒酒的姿势能让人眼睛一眨也不眨,盯上半天。
他的每一根手指都骨节修长,扣着啤酒瓶,倾斜一点弧度,脸上没什么表情。
酒精液体在杯壁上回荡着,他凌乱金发下的左耳扣着一颗黑色的耳钻,顺着耳钻往下,只露出一点点下颌线弧度。
贝斯小哥哥知道杭星还在做乐队。杭星就是那种人,可以一直在梦想里发光发热,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我就是全世界”的那种人。